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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意义的工作》一书中这样写道:“因为科技的帮助,我们现在2天的生产力或许可以抵得上过去5天的。但是因为贪婪,因为某种必须一刻不停高效工作的蜜蜂综合征,我们依然埋头苦干,为他人赢取收益,而忽视了自己内心的抱负,只因这些抱负挣不了钱。”
工作不堪负荷、人际关系复杂、无意义的加班、精神内耗,面对职场诸多不合理现象,越来越多的职场人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职业和生活,通过“裸辞”跨出改变的第一步。镜相栏目此前发起「裸辞后,你经历了什么?」主题征稿,试图记录选择“裸辞”的他们,重新调整自己职业生涯和生活步伐的真实经历。
下文是本专题下的第一篇作品:“从HR到自由职业,30岁的我选择裸辞,告别了职场;从北京到成都,我放弃所有社会关系,完成精神上的裸辞。”
2019年10月,我裸辞了。线上办公期间,从后勤保障、远程办公协调,到休假和薪资的调整,在这场无处可逃的职场大乱斗中,每个公司的HR都面临着史无前例的考验,所幸我逃掉了。
对于我来说,裸辞并不是一个艰难的决定,鼓励自己坚持下去反而更难。记得离职前几个月的一次公司聚餐,我按照老板的意思订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了一场长条桌冷餐宴。环境高雅,价位也不低,每道菜都由服务员分到盘子里。然而现场气氛冷到极点——大家不习惯。这样一场聚会,从接到通知开始,我就已经神经绷紧:我先要搞定一个个请假的员工,再想办法热场,带头做几个小游戏,让气氛不至于降到冰点。
一场聚餐不冷不热地结束,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结完账,开完发票,已经是晚上11点。这是北京国贸网约车最繁忙的时候,排队至少要半小时。聚餐的热闹变成了路口等车的凄凉,我紧张的神经终于断开了,身体里好像长出一个填不满的黑洞,吸走了所有的疲惫、紧张、落寞,吸走了眼前的车水马龙,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在路边发呆。聚餐时同事们的欢笑浮现在脑中,如同刺耳的背景乐,嘈杂地循环、再循环。而这种无法消化的情绪在北京的夜景中,国贸高大的地标建筑下,繁忙的车流前,显得如此渺小。
我长叹一声,反问自己:这份工作、这个城市,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像个傻瓜一样活跃气氛,为什么要做不喜欢的事,迎合不喜欢的人,难道只是为了碎银几两?
在北京工作的十年里,我经历过无数个这样的时刻,在这座忙碌的城市不知何去何从,为次日要处理的工作彻夜难眠。每次痛苦纠结时,内心总会有一个声音反问自己,这样的工作有何意义?
我也曾经通过裸辞和说走就走的旅行平衡内心的矛盾,但潇洒几个月后,最终还是找份工作,继续从前的生活。换了几家公司也有升职加薪,可本质并没有太大区别,结果都逃离不开自我内耗,永远在说服自己和反问自己之间反复徘徊。在上班赚钱到裸辞消费这个循环中,我无法走出一条岔路,好像这就是生活。
但是,2019年的裸辞,30岁的这次裸辞,我决定真正意义上离开职场,不再上班。我有8万存款,不工作也能撑过一年。除此之外我并不知道靠什么养活自己,我只知道,不想上班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工作让我窒息,我知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裸辞。我告别了职场,告别了工资和绩效,告别了工作计划和总结,也告别了十年前年轻的自己关于职场的所有梦想。
裸辞第一周我准备了一场旅行,目的地是浙江嵊泗岛,这里是鉴真和尚东渡去日本的地方,知名度不高但很漂亮。在这个岛上我只待了三天就匆匆回北京了,内心隐隐不安,因为我没有收入,也没有下一步计划,扑面而来的自由,奢侈到我接不住。
裸辞第二个月,我把闲置的IPAD、包全都卖了,将所有资产整合到一起,拥有了12万存款,这也是有生以来我最富有的时刻。我暗暗鼓励自己,找到喜欢的事情,不赚钱也可以,存款还撑得住。
裸辞第三个月,我和妹妹、妹夫,三个人在北五环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租6500,他们4000,我2500。
在北京合租司空见惯,由于工作区域不同,我和妹妹在北京多年都没有合租,如今我不上班,不再需要考虑距离问题,终于可以和他们住到一起,同时也可以减轻我的房租压力。然而合租也会带来压力,尤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上班的人和不上班的人,工作忙碌的人和闲散在家的人。生活在月入高薪和零收入的巨大对比之下,同一屋檐下的我们状态极不协调。裸辞后的一年,我胖了十斤,无法排解的压力转化成了食欲。
最大的压力来自于事业上的转型,离开HR这个领域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完全没有一技之长,长得也不漂亮,当不了网红,干不了直播。我曾经试过做手工,计划开一个线上店卖手工饰品。买了一大堆工具回来,在客厅搞了一个工作台,可惜手笨吃不了这碗饭。也曾尝试过做自己的公众号、抖音号,在网上听了很多课,学习了很多技巧,可还是不知道自己能输出什么。我想过去711便利店当店员,想过去优衣库叠衣服,但这无非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最后我才确定了写稿这个方向,因为小时候喜欢三毛,梦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作家,十几年后我把这个梦想重新捡起来。没有经验,没有渠道,没有方向,从最基础的做起。我第一篇文章收入只有10块钱,但依旧高兴得要飞起来了,第一次享受到通过做喜欢的事赚钱的喜悦。
有一段时间我把电脑放在床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写稿。为了多挣点钱,我同时对接几家平台,不管是人物稿还是影视评论,抑或带货文、小说,我全都愿意试稿。有时一天十多个小时都在写稿,脑袋都懵了,闭上眼睛脑子嗡嗡直响,可大部分依旧没有过稿。
这样的收入并不能养活我,裸辞后的不稳定给我带来巨大恐慌,让我常常陷入抑郁。有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天不吃不喝,什么都干不了,只有呼吸还证明我活着。妹妹、妹夫每天上班下班的开门声对我而言犹如严厉的法官,一声声质问我,你这一天想干什么?你这一天干了什么?即便离开了职场,身体里上下班的闹钟却卸不掉。我努力不让写稿变成我的第二个职场,却不可避免地回到职场思维。
我曾尝试通过亲友来排遣消极情绪,但他们的关怀带给我新的烦恼。自从妹妹知道我裸辞之后,便积极鼓励我找工作,甚至拿出电脑帮我做职业规划。当我坚定地告诉她自己要选择自由职业时,她虽然选择支持,同时也表达出对我的担心。妹妹小心地关注我的经济问题,主动承担大额日常开销。有一次我无意间提及一个信用卡广告,几天后她借口害怕电信诈骗,让我帮她保管5万块钱。她以为我没钱了。妹妹用自己的方式照顾我,保护我的自尊,这让我受之有愧。我无法坦然地说出,我已经接受收入锐减、消费降级的现状,仿佛这种坦然辜负了某种期待。
不管是妹妹还是朋友们,聚在一起都会提及“变现”二字。当我做了饼干,他们说,你可以注册一个店铺,做私房甜品,成本大概多少,收益大概多少。当我说正在写文章,他们说,你可以写什么样的文章,流量大变现快。朋友给我各种各样的建议,给我支招理财,时不时还有朋友推荐工作机会给我,他们一面赞赏我的潇洒,一面担心我的钱包。的确,像以前那样隔三差五的聚餐、逛街、看电影,对我已经成为一种负担。
我突然意识到在北京,没有资本的自由,一切都不成立。朋友们担心我打肿脸充胖子,不相信我裸辞只做喜欢的事情,可以不计成本、不计收入。对于北漂的我们来说,这的确不现实,即便没有计划买车买房,高昂的房租和物价也不能让我躺平。我身边每一个北漂的朋友都承担了来自工作和生活的巨大压力,赚钱是改善现状的唯一出路。
想起曾经有一次在地铁上,早班高峰期的车厢人挤人,连掏出手机的空间都没有。我注意到身边一个女孩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突然,她低头吐了,拥挤的车厢瞬间闪出一个不大的空间,这个女孩可以蹲下的空间。我默默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听不清她在说对不起还是谢谢。她没有下车,没有坐上反方向的地铁回家休息。在北京,就算你吐在地铁上,也要擦干嘴角,理好头发,挺起腰板去上班。
压力能被理解,而自由不能被理解。即便不求认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也逃不过被评价。裸辞后我常常激励自己,用勤奋换取踏实,用自律换取自由,这是十年的职场教育形成的惯性,是北京这座城市带来的磁场,更是每天充斥在各个角落里的广告。只是这样的自我激励下,我更加迷茫。
我想,既然格格不入,还是离开吧,抛开所有社会关系,那些所谓的人脉和资源,我想远离精神对抗,只因为害怕被再次同化。
我考虑过南京、大理、桂林,最终选择了成都,一座曾经旅行过的城市,气候舒服、物价不高、美食很多。几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在成都街头闲逛,随处可见打麻将、玩牌、晒太阳的人,男女老幼都有。一个餐厅服务员坐在窗台,隔着玻璃看窗外的老大爷打牌,晒着太阳享受自己的午休。选择成都不是为了玉林路的小酒馆,不是为了大熊猫,而是这种心安理得的闲散深深吸引我,让我打包了所有行李,义无反顾来到了一个人都不认识的成都。
这个过程中几乎没有来自父母的阻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先斩后奏就行,至于工作和收入挑好的说。相互报喜不报忧,这是在外工作多年我和父母共同的默契。回家从来没有列入考虑,童年的故乡早已变了模样,家乡小镇已经是回不去的远方,取而代之的是代沟和压力。我同样无法说服父母,让他们相信做一个没有稳定收入、不结婚的女人可以很幸福,更不愿意让父母承担由此带来的外界压力。作为一个河北人,北京、成都都是异乡,只不过成都远了一点。
相比北京,成都是个小城市,三环以外都算郊区,但于我,成都很大,看着地图找一处落脚都很难。离京前,我在网上看中了一套房子,环境好,格局好,价格公道,交通便利。远程和中介确认好细节,只差到成都签约,结果飞机落地后,在去签房子的路上,得知房子被签走了。我只好将行李放在酒店,跟着中介满成都找房,从下午三点看到晚上十一点,终于找到了心仪的房子,我想要的生活从戏剧性的一天开始了。
和北京相比,成都性价比很高,三千元以内可以在二环内找到一个完美的两居室,放在北京是不可想象的。来到成都最大的变化还是心态,生活突然被照亮了,热情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满心欢喜地布置自己的新家,从衣架到餐具。按照地图找附近的菜市场、杂货市场、超市、餐馆。骑着共享单车丈量这座天府之都,对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好奇,晴天阴天,有风有雨都欢喜。
成都路边打麻将的人还是那么多,天气好的时候好像所有成都人都出来晒太阳、打麻将,就连外卖小哥也加入其中。这是成都特有的气质,巴适自在,没有北上广的卷,不急不躁,在自己的节奏中享受生活。裸辞后的纠结在这样的节奏中慢慢治愈了,早睡早起,读书写作,偶尔去喝咖啡、逛书店。早上在充斥川音的菜市场和嬢嬢们一起挑菜,晚上去公园看活力四射的年轻人玩滑板。
在成都我几乎没有社交,最初北京的朋友们说过来看我,但因为工作、疫情各种原因大多没有成行。我的手机逐渐不响了,除了外卖没有人找我,有一种摆脱了电子追踪器的自由。小区附近有一家咖啡店美式只卖12元,店里的书可以免费阅读。老板一边开店一边写小说,很穷很快乐。店里有经常到访的熟客,我算其中之一,慢慢大家熟了,偶尔聊聊天,聊天的内容大多是最近看的书、剧、电影、纪录片,不喜欢的话题可以不加入。没有过分熟络,没有太多好奇,咖啡店以外没有交集,保持着舒服的边界。我可以大大方方做一个不合群的人、无趣的人。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脱离了社会关系的束缚,我感受到精神上的裸辞。
起初对成都的新鲜感给我带来巨大热情,但随着对这个城市越来越熟悉,我必须面对长期独处,面对不可控的情绪起伏,在一个人的世界中找到能量平衡。在成都我也经历过情绪低潮期,一个标点符号都写不出来,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焦虑这个词好像是不能避免的,完全自由的时间,完全宽松的环境,一个人舒适地宅在家里也会焦虑。不来源于物质,主要来源于精神,很容易陷入“人生意义”这个旋涡,陷入虚无主义,有时候自由是无法承受之轻。
既然不能避免,既然无处可逃,与之相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规律的生活中平静下来,买菜做饭,吃饭睡觉,打扫卫生,有事做就不慌,生活本身自有力量。坦然接受自己所有的情绪,解绑所有压力,接受自己的躺平。发呆也好,看电影也好,平静地等待消极情绪过去,享受勤奋的每一天,同样享受无所事事的每一天。
转眼来成都已经两年,挨过了没有暖气的冬天,感受了很多次小地震,生活简单平淡。我的稿费依旧不稳定,有时候有结余,有时候只能赚到生活费,存款还没有花完。已经做好准备,慢慢来,钱一点点赚,大不了换个更便宜的房子。当物欲降低了,自然没有了赚钱的压力,专注喜欢的事也变得容易。三十元可以点一份外卖,可以充一个月视频平台的会员,也可以买到一星期的菜,厨房里调料齐全,把自己喂饱是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另外我领养了一只猫,吃饭、睡觉、晒太阳是我俩最开心的事情,这样的状态早已超越了我裸辞时的预期。
我想,也许不是我主动选择了裸辞,而是被职场“吐”了出来,我并不适合职场的规则,不能享受攀登和挑战,没有持久的自驱力,只能一别两宽。我能够理解朋友们的焦虑,那些还在职场的朋友,他们不能放下自己的骄傲和志气,这是职场的生存原则,能换取稳定的收入和社会资源。但这样的自我激励于我却是一种自我腐蚀,我不够强大,没有修炼出金刚不坏之身,无法将其转化成为能量和动力。
一个单身成年人离开职场和社交,意味着脱离了固定的社会角色,相应的社会关系最终也会与你渐行渐远。当你失去身份、工资、朋友后,发现孤独也是一片广阔天地,藏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独居也能独自幸福。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样的生活不保险,没有抵抗疾病和意外的能力,没有养老规划,没有买房买车,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安稳。但对于我来说,人生不过刚刚开始,坚持做喜欢的事情,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目之所及有波澜壮阔。
在成都两年,我的资产已经减半,但很少为了钱焦虑,读书和写作让我有事可做,也能赚点小钱,非常快乐,感谢30岁选择裸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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