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与表现

　　顾黎明是我的老友,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们曾一起“北漂”,经历了那个时期艺术观念的冲击,也体验了从现实到抽象的转向过程,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一起回到山东工作,在大学教书的同时都从事艺术创作。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我们都不曾背离传统,并把民间神像作为艺术探索的图式,我在民艺研究上有所侧重,他更注重艺术创作实践。三十年弹指一挥间,相识是最深沉的缘分,友情是人生最难得的情谊。如果说艺术发自心灵,源于感悟,那么这份灵犀之通也是我们共同的理想。虽说多年来并不在一个城市生活,但彼此常常惦记。

　　顾黎明或许是一个看上去很前卫睿智的艺术家,但他内心深处其实有一种传统朴素的情结。他将传统溯源作为创作的出发点,从历史积淀与民间集体创造的图像经验中发掘和捕捉约定俗成的表象背后丰富的“剩余物”,以自己的洞察力、以第二种文化意识、以艺术家鲜活的生命体验去呈现和表达,形成了关于传统图式独到的转换方式。无论是“汉·马王堆”系列、“木版年画”系列,还是“敦煌”系列、“山水赋”系列,都在当代复杂多义的语境中呈现出富有传统底蕴又犀利创新的视觉体验。这不仅体现了传统图式、生活经验、生命寓意对艺术家无形而又深刻的影响,同时也反映出传统之于当代的延续和流转过程。应该说,当代艺术的中国话语很重要,顾黎明通过对传统符号的转换做了积极尝试,把中国美学价值与创作实践自然而然地结合在一起,表现出传统与当代的流动性、观察与诠释的过程感。艺术家个体生命的轨迹融入其中,艺术创作成为一个有根基、有符号并不断衍生的过程。当然,也只有深刻洞察了传统中所包含的亘古不息的生命精神、鲜活的生活经验以及深邃厚重的人性力量甚至激烈的矛盾冲突,才可能创造性地有序地加以诠释和表达。

　　作为一名成功的艺术家,顾黎明有深刻的理论自觉,他不仅以历史的、哲学的视角审视艺术发展,而且从创作动因中总结出自己的逻辑判断。艺术家与画家最本质的区别在于前者有自己的理论构架,在感性认知和理性判断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语言格调。他深刻剖析艺术创作中视觉符号的转换形态和转换机制,阐释传统文化语境与当代文化背景之间的关联和差异,提出“真正重要的是创作者观看和探索的过程,而不是完成的作品”,强调观察之于心灵探索的意义,其学术著作《线论》,既是在艺术实践中对造型之线的生命解读,也体现为他艺术理论对创作潜移默化的影响。其实对于创作者来说,相对于丰沛的情感和娴熟的技艺,思想无疑有更重要的价值。思想往往带来题材内容、语言风格和艺术境界的突破与创新,增进和凸显艺术的创造性。

　　顾黎明把传统文化与当代艺术通过现象的原理给予重新编排,所凭借的还有朴素的艺术想象。因此艺术作品不是镜像式的复制取用,不是碎片图式的拼接,而是用艺术的想象把文化传统的符号诠释为心灵现象,打破了约定俗成的心理定势,祛除了习惯惰性产生的遮蔽,从最具有稳定性的传统图式出发,引发了新的视觉体验和艺术思辨。

　　岁月流逝,留下了沉甸甸的回忆,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已走过三十年,一切付出与探索都从创作中获得超越和共鸣。作为“85新潮”后的反思者,顾黎明立足传统文化进行当代语言转换,坚持中国当代艺术的本土化研究和创作,展开传统文化与当代艺术的独立反思和批判,融时代精神于历史深层,在创作中展现传统艺术与当代精神的包容。应该说,洞察与表现是一个无限的过程,是顾黎明创作的心路历程,也是用艺术语言写就的一段当代艺术史,我们从中回归生命本真,获得现实艺术价值的思考。